偷聽

關於十月，它到底說了些什麼
（你說了些什麼？）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　　　　　陳雋弘〈連陽光也無法偷聽〉



溝通真是一件神奇的事，我到底聽到了什麼，你又到底說了些什麼？|||||

中研院三樓最右邊的角落，有兩位外國學者，似乎是一對夫妻。經常來敲老師的房門，和老師聊天討論。前一陣子，他們敲門來找我，開始請我在午休或下班時間幫他們處理一些事務，讓我對他們很是不滿；但經歷過今天的烏龍事件後，我真想抱抱他們、對他們懺悔。

他們其實真是可愛的人，我錯了不該這樣腹誹他們～>____<

兩位學者來自紐西蘭，一位是高大的妻子，有一頭咖啡色的短短捲髮垂在耳下左右；長相相當溫和，常常帶著笑容，對外的溝通主要是她負責。丈夫則稍微矮小一些，頭髮已經變成白色了，說話間有些 Mr. Bennet 的英式幽默感；我發現我和這種人比較不會相處，言談間總害怕自己會被他當成笨蛋。 XD

於是這樣有些不快但也說不上不和諧的狀態持續著，直到今天發生了一件很囧的事。他們的應對和反應真的讓我一反之前不好的印象，覺得超愛他們的！

今早九點四十時，他們來敲了門要再去拿第二批的相片以及幻燈片，但這次似乎希望委託我去就好，他們就不再跑一趟，我想罷了，自己一個人走或許還比較快呢，於是就提議我去就好，他們可以在辦公室等著。

因此，打電話去相館，詢問價錢，好讓我帶錢過去。

不打還好，這一打真是晴天霹靂。扣除照片不計，沖洗兩卷幻燈片竟然要價九千多元！我轉告了兩位學者，他們的反應是大為錯愕，直說這真是太誇張了，怎麼可能會這麼貴；還找來了老師打電話到別的相館比對價錢。最後決定要親自陪我去店裡問問。

他們真的是十分溫厚的人。一直說當然這筆錢還是要付，只是想瞭解一下情況，他們才好向authority當局報告為什麼會花了這麼多的錢；還說他們覺得相館老闆是好人，這應當不是他的錯，就連比較嚴肅的男學者都告訴我：we'll be friendly, we don't want him to lose face. 讓我好想頒好人卡給他們。

一行三人惴惴不安滿懷疑惑地走進陽明相館，一問之下才發現，竟然是誤會，價錢根本是九百多而不是九千多。怎麼會有這麼迥異的差別，連我都感到不可思議，為什麼語言可以這樣玩弄花招，誤會到底是怎麼造成的？我覺得自己聽到的沒錯，所以應該是老闆口誤才對；但或許他也是這麼想的。溝通這種事情一旦失之交臂，就實在怎麼談也談不清。記憶會騙人，大腦會為了安慰自己，做出偏袒的判斷。到最後，我也只能一臉尷尬地告訴兩位學者：it is a mistake.

真想抓自己去撞牆好了。

幸虧他們不在意。浪費了一整個早上的時間奔波、等我和老師查電話詢問別間相館；原本只是我跑一趟，他們在辦公室裡等著就可以完成的事，卻拖到了十一點多才總算告一段落。但他們只是露出燦爛的笑容告訴我：All is well that ends well. 還說，幸好他們沒有多做抱怨，有時只是誤會，若是他們一開始抱怨太多的話，或許事情就不會這麼圓滿。的確，老闆最後幻燈片只算了我們七百多元，還笑著說 bye-bye 送我們出門，都是他們的好脾氣所致。

伴隨著放鬆快樂的情緒，加上一整個早上的緊張和興奮下來所產生的革命情感（笑），讓我整個心情都輕飄飄了起來。走回民族所的路上，我和那位女學者從開車談起，聊到了現在越來越多的車子。人們對於買房子、車子有著執著，不只是因為這代表著社會地位與認同，或許也象徵著泡沫經濟之下的美國夢。我告訴她，許多女孩子挑選丈夫，都一定要有房有車；有了車子、房子，就似乎後座裡搭載了可愛的孩子，房子的庭院裡有大狗奔跑，家庭的幻景，讓多少人掏錢購買幸福。多少卡債和羞辱因此而來，讓我想起了宮部美幸的《火車》。不只美國，世界各地的人們共同做著美國夢，也共享著夢碎的痛。這個經濟風暴到現在還籠罩著我們。

我說，放心吧，車子會減少的，只要油價繼續漲下去。她笑道，希望女孩子還是找個男孩，who is kind and love you. You cannot love a car after all.

我想她的婚姻，一定很幸福吧。

與你散步
身處地球這座巨大的烤箱裡
感覺生命被烘焙
成為柔軟的形狀

秋日可以聽見
精密的齒輪運轉

此刻屬於鴿子
則每一陣風，都長出了羽毛
此刻屬於孔雀
有著美麗的眼睛

關於十月，它到底說了些什麼
（你說了些什麼？）
讓木質的我們
有了實在的歡喜


我一直很喜歡陳雋弘〈連陽光也無法偷聽〉這首詩，無奈這樣可愛美麗的意境，卻不能經常體會。

今天早晨其實不會太過酷熱；陽光宜人，歲月靜好。中研院原本就是個靜謐而安詳的地方，偏偏被我們如此辜負，一整個早上慌慌忙忙，只為了一件烏龍奔波焦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