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性別模糊,神秘感漸失,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差異交會成雷同,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如所有的顏色都褪成了白色。

〈金婚紀念日〉辛波絲卡          陳黎/張芬齡譯


蒙面舞會最有趣的地方,在於你不會知道和自己跳舞的就是心儀的人;
匿名版最有趣的地方,在於你不知道和自己交談的,會不會其實是認識的朋友 

總之,因為原本在小薔的討論串已經遠遠走題了,便決定在自己的網誌上回覆水色。或許我也是想藉由這篇文章,回想一下自己對於女性主義的感覺吧。(笑)


★ 有關女性主義


在大三大四的時候,我在黃宗慧老師的指導下,寫了【迷文化、女性書寫與性別認同】這篇三十頁的迷你論文,主要針對現在台灣的青少年及耽美文化圈,試圖整理出些什麼。這篇研究最後證實是場災難,除了認清自己的界線、把原本混亂的頭腦搞得更加混亂外,幾乎一事無成。

先說女性主義罷。在那篇論文的前一陣子,我對女性、性別的議題很感興趣;但我很不喜歡自稱為女性主義者,甚至到了公開表示討厭的地步。其實,要說討厭,也該先瞭解才對,但我對女性主義根本一知半解。會說討厭,大概只是因為對當時面臨的解構社會、反抗父權、呼籲弱勢族群的激進者感到疲倦和厭煩。我不認為女性主義的主張是謬誤、沒有意義的。身為一個女性,社會的種種不公和設限望一眼PTT熱門版就知道。有些已經僵化、腐爛的制度,放一把野火燒了,或許可以還我們一個清爽的視野,讓我們看見原本被遮蔽的東西。但是,燒掉了之後,犁土、施肥、重新播種,再度養起森林,才是我所期待的。否則在無止盡的女性主義、後殖民、解構主義、精神分析,後現代將一切都解構後,作為一個渺小的個體,該何所立、又安所措其手足?天崩地裂後,將什麼也不剩,又有什麼意義呢?

套句 Harold Bloom 說的話,女性主義、解構主義等學派,到最後已經淪為仇恨主義。前陣子和陳智廷、尚玉學姐吃飯,講到未來研究的方向,尚玉學姐搖搖頭,就像精神分析一樣,女性主義大概也走到盡頭了吧。

不自稱是一位女性主義者,是因為身為一位女性的自覺,對我來說,不到奉為主義的地步,也不想被限制。比起「女性主義」我喜歡說自己走的是「性別研究」

前者的流派雖然眾多,可以分為偏激派、社會派等等,但大體圍繞的核心是爭取社會資源的平等、討論父權社會的壓迫、以及女性自己的覺醒和抗爭。讓我厭煩的是,這樣的討論到了最後,往往只是激起男女的對立和仇恨而已,雖然不經過抗爭,就不會有更多的寬容和社會正義,我也是清楚的;但有時看到許多女性對男性的仇視,或男性對女性主義的輕蔑,總感到這樣的過程讓人無力。

相較起來,我比較喜歡性別研究。雖然兩者的領域互有重疊,但去除「女性」這個大帽子之後,我可以更放鬆地討論男女、非男女、心理性別、同性戀、異性戀、人獸、戀物,在性(sex)性別(gender)性向(sexuality)交錯之下,有各種寬廣的可能。不只是兩個極致的南北端點,而是各種顏色的光譜,顏色匯集之後,會是一片白色。社會的資源重新洗牌分配,或許有漫長的抗爭要走,但我還是期待一個更寬容、沒有歧視眼光和刻板印象的社會。在大一文讀課時,我曾舉手發言:

「我對女性主義是很有興趣,但在如今的主張之下,好像追求自我的價值、在社會上出人頭地當女強人的女性才是好的;當一個傳統的家庭主婦,相夫教子,就是被束縛被壓迫。難道我不能當個家庭主婦,藉此來追求自我的價值嗎?」

這樣的願望如今依然還在。我期待的是一個當女強人,和當家庭主婦,兩種選擇都一樣被尊重,一樣有自我價值的社會。


★ 有關耽美


小薔版上談論耽美文化圈時,講到了女性主義、陰性書寫,我提出了反論,實在是個人切身的慘痛經驗。在書寫那篇讓人頭大的論文綱要,要寄出申請的時候,我原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寫陰性書寫(Ecriture feminine)。但稍微查了一下
Helene Cixous,我就開始頭痛了。陰性書寫指的是一種對女性身體的自我意識,所謂「以乳汁為墨」的「書寫自己的身體」。

然而套用在耽美文化中呢?我們所面對的是一具異化、甚至消失的身體。

我還不死心,為了製造模糊性,硬是寫成了「女性書寫」,試圖製造模糊性;寫到最後,連日本文學的「女筆」都寫進來了,實在非常可悲,囧rz。偏偏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立論--通過了! 

自作孽,結果為了自圓其說,可真是疲於奔命。

說耽美文化圈中的書寫者真的是女性主義者,或真的有什麼能夠讓女性主義切入的點,大概反例比正面的例子更多一些。我們看不到對自己身體的自覺,反而是對女性自身的敵視、仇恨、抹滅;存在於這樣書寫當中的女性,不是徹底的妖婦反派,就是為男性牽線的紅娘。這樣的「女性凝視」所凝望的,雖然是男性的身體,體現了女性對於情愛的追求與開放,但能像女性主義所主張的,反抗在「男性凝視」背後所帶來的權力架構嗎?還是只是將權力雙手拱上,就像水色說的,「只看到雙倍的陽具欽羨」呢?

比起歐美
slash的發展,相對保守的中文和日文耽美世界可以打造怎樣的性別烏托邦,是我始終抱持懷疑的一點。Slash有相當強烈的社會性,這和參與者的年齡、社會經歷、原作題材甚至文化背景或多或少都有些關係;即使是slash,也難以和女性主義扯上什麼掛勾。但我覺得,若放棄以女性主義反抗父權社會的觀點切入,而改以迷文化對官方題材的反抗以及青少年次文化的觀點,或許成果會比女性主義豐碩一些。

這也是為何我說,我覺得這應該是性別研究的領域。台灣與日本的耽美文化參與者,大多是從原本性別未分的孩童時期,來到開始劃分男女的青少年,她們所凝望、所書寫、塑造出來的,除了是一具俊美男性的身體外,其上也被賦予了許多符碼--對於男性身體的渴望(因為他們享有比較大的自由和權力,也被允許比較高的活動性)、對於女性身體的害怕(月經、第二性徵、流血、暴力與懷孕的可能)化成了一具中性的身體

最早期如凡爾賽玫瑰中的奧斯卡,是女伴男裝的颯爽少年;慢慢到後來,則是具有男性身體的,但在情感、認知上,都如女性般纖細優雅的美少年。即使是陽具欽羨,為何會有這樣的欽羨,背後所反應的是怎樣的渴望,不也是相當有意義的探討嗎?匱乏與不滿才會帶來渴望,當渴望凝聚成一股潮流的力量,社會就被推動了。慢慢觀察日本、台灣這幾十年來流行文化中男女形像的塑造,可以發現男性也漸漸陰柔化、女性也可以表現野蠻女友般的強悍,對於少年、少女的社會形像要求,已經慢慢在轉變、鬆動。

這些,雖然不能被算在女性主義、女性自覺的範疇當中,對於青少年的性別意識分化、少女對於自身性別角色的體認與嚮往、乃至於對社會所產生的自覺,毋寧說是有意義的。


以上,是為我或許樂觀過度的回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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